恍惚中，有什麽逐漸浮現……

那是一個冬夜，姜宸能感受到入骨的寒冷。月光朗照，寒鴉幾許，城裏城外，萬籟寂寂。“野曠天低樹，江清月近人”姜宸腦子裏一閃而過的詩句。

遠處，一紙小船悠然漂近。小孩蜷縮在船的一個角落，她的長發亂糟糟的。饑餓，寒冷，姜宸能切身感知到死亡。船靠了岸，駕船的男人將她一把拎起，警告道：“等會兒別說話，安心地待在那兒，別想逃！這次若是再被人退回來，看老子不打死你！知道沒有！”

小孩驚恐地點點頭，不敢看男人猙獰的神色。

細看才發現，小孩身上除了一個破破爛爛的大麻袋，再無其他，從這件“衣服”的破洞中，還能看見青一塊紫一塊的於痕。

畫面一轉，來到了一所大院的後門。

男人敲了敲門，往門縫裏輕喊：“陳管家，人我如約給帶來了。”

門應聲而開，從門縫裏探出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的頭，瞧了瞧男人身後的小孩。“快進來，我家老爺等半天了，現在世道亂——這小娃不會跑吧。”

“不會！請您放心，這個，可是外省的貨，家裏人都病死了，沒地兒跑。”

男人拖著小孩，跟隨管家走過連廊，一連幾個轉角，來到了一間偏廳，廳裏面，一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若無其事地喝著茶，正是這陳府的老爺。

待男人拜了這老爺，他才合上茶杯，目光落在了男人身後的孩子身上。

“擡起頭來給我看看。”

男人強勁托起小孩耷拉的頭。明眸皓齒，皮膚雪白。

“嗯，倒是一個清秀的女娃。”

“老爺放心，我們大老遠趕過來，她是跑不了的，將來定能與少爺洞房，為陳家開枝散葉。”

陳老爺子向管家擺擺手，只見管家拿了一袋大洋交予他。男人接下錢財，歡喜地走了。

“陳福，帶她去少爺房中。對了，”看了看臟兮兮的小孩，“將她清洗一番，換個幹凈的衣裳。”

沒人瞧得起這個小孩，童養媳罷了，熱水桶一扔，衣服一丟，便無人理睬。

小孩沒入水中，望著陌生的屏風，陌生的房梁，恐懼如潮水般湧來。吱呀——門開了，有腳步聲，聽則歡快，像一個蹦蹦跳跳的小孩。小孩在屏風後緊張地向外張望，突然一個圓圓的頭從屏風邊鉆出來，十一二歲的模樣。

“你真好看！”這是他對小孩說的第一句話。

“我爹說，等我們長大了，你就是我媳婦了。你別怕，我會一輩子待你好的。”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二句話，說的語氣就像小孩子間的過家家——他們本就是小孩子。

“呀！”他瞧見了水面之下的身子，“你是男孩！”說完，他又忙忙捂住自己的嘴，噤聲道：“噓！我不會和我爹說的，不然你會被趕走的。你別怕，我會永遠保護你的！”他拍了拍胸脯，如此信誓旦旦，抵過一切海誓山盟。

姜宸只覺得好笑，繼而又陷入一片黑暗。

冰冷襲來，刺痛著他的四肢百骸，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下沈。冰冷的水灌滿了胸腔，源源不斷，頭腦越來越沈。“鑿了這船！”“淹死他們！”這是他能聽清的幾個詞。

“對不起。”

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，這一聲猶在空谷，在他的胸腔回蕩，莫名的撕心裂肺，他想喊，卻無聲……

姜宸猛地睜開眼，發現東方吐白，而他的眼角，被幾滴珠淚濕潤。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